專訪｜康齡劇社將口述歷史搬上舞台 長者為演戲學認字：好開心有觀眾睇｜Yahoo

盲婚啞嫁、捱窮經歷搬上舞台打動觀眾

《留》劇將有逾 20 名長者演員參演，當中 89 歲王者香（者香）飾演媽媽角色，在劇中以街坊身份口述在深水埗區成長的真實經歷。她是其中一位「元老級」演員，在劇社 15 年前創立時加入。者香在深水埗長大，經歷與社區命脈相連，其不少個人故事均被收錄在劇社以往劇目，包括《公屋情》、談工廠女工時代的《手業年華》等。她 12 歲開始打工養家，曾做賣花生小販，又到過南海紗廠做工廠女工。成家立室後，她曾叫兒子阿輝到街上幫忙買米，「以前幾毫子一包米」，她用手比出豆袋大小形狀，「咁樣叫做一包，點知畀隔籬舖老闆娘笑佢窮，佢想遮醜，所以將兩包米當豆袋咁玩，結果打瀉晒啲米」。旁邊有店舖老闆見狀，先給他油和米以供生活所需，「賒數」分期歸還。這些真實經歷都融入以往劇目，突顯舊時代濃厚的人情味。

者香的婚姻故事亦曾於舊劇目《芳菲絮絮》中出現，《芳》描述 3 個於深水埗成長的女性的一生。者香年輕時遇上一位男生，「我係唔鍾意個男仔嘅，啲人教我話叫佢等 5 年啦，佢就唔會等，點知佢真係等喎！」婚後兩人反而一拍即合，早年丈夫離世，者香在《芳》劇中最後一段向丈夫說出一段告別感言，「啲觀眾喊到『咈唎啡咧』，啲人話你班長者真係好殘忍！」

「我連自己個名都唔識寫」

者香從小並未到過學校讀書，參與劇社初期，閱讀劇本是一大挑戰，「我連自己個名都唔識寫，中心啲姑娘捉住我隻手教我點寫自己個名」。為此她參加中心的中文班惡補，又要將劇本該字逐句轉化成譯音，花了數年時間，目前已可輕鬆讀懂劇本，「我覺得自己做得好，又有觀眾睇，好開心」。

對長者而言，記台詞是演話劇最困難的一環。加入劇社 7 年的盧康源（湯圓）現年 78 歲，一直對話劇深感興趣，獲其他中心介紹下加入劇社。學習初期，面對長達至少 4、5 頁的劇本，他難以入手，於是每次演出都靠不斷抄寫全份劇本，才能記熟對白。

由戲劇尋到自身改變的，還有 74 歲、加入劇社 8 年的沈慶禧（大沈）。退休前任職公務員的大沈，以往繁重的行政工作培養他沉靜的性格，「以前要企出嚟做阿 sir、要做個好丈夫、好嚴嘅老竇咁」。劇社演員每周均需到中心上戲劇班，由中英劇團戲劇導師授課，班上會以小遊戲讓演員放開固有包袱，「一開始驚人取笑，會覺得點解要做埋呢啲嘢，又扮下細路仔， 又扮埋咸濕佬，呢啲唔係我性格嚟㗎嘛」。隨導師和社工指導，他嘗試接受更多新事物，「有啲『戲癮』痴咗落去，咁多個角色可以試，增加咗自己信心、開朗咗」。

「佢哋比屋企人仲親」

戲劇反映舊時代的人情味，而劇社內這種鄰舍情從未消失。在訪問期間，一眾演員經常以家人互相稱呼，者香則是演員們的「媽媽」。「佢哋比屋企人仲親」，者香邊說邊輕拍其他演員的手，「以前我好䒐䒏（忟憎），但嚟咗呢度啲朋友又講吓笑、又會『搵吓笨』，叫我加油、畀心機」。者香兒孫滿堂，惟與家人見面不多，一班老友記成為目前生活中最大夥伴，「喺屋企嚟嚟去去都係『你拎啲錢買乜買乜』，但我哋個個禮拜都見面，心情係唔同㗎」。

71 歲的陳慈玉（慈慈）加入劇社 6 年，同樣受這份「親情」感染。一向好動的慈慈經常參與中心的興趣班，話劇一試便愛上，「我好有好奇心，困喺屋企對住四幅牆，會覺得自己唔多妥」。慈慈稱不擅與人溝通，劇社的「家人」令她找到舒適圈，「突然間多咗個『阿媽』、多咗個『老竇』，親生老竇同自己相差太遠喇，小朋友又唔識點同嫲嫲講嘢，唔會做得到呢種（親人）感覺，玩得過癮啲」。

「每一個人嘅故事都好吸引」

口述歷史是一種記錄歷史的形式，由親身經歷歷史事件的當事人，親口敘述經歷和感受的過程。鄰舍輔導會 2009 年起舉辦「深水埗口述歷史計劃」，並成立「康齡劇社」，讓長者分享在香港成長的經歷，並帶到舞台上親身演繹，成為首隊於文化中心及廣州大劇院演出的長者口述歷史劇團。鄰舍輔導會安老服務總監李蔭國指，「深水埗口述歷史計劃」源於康文署 2009 年推行長者話劇計劃，「傾傾吓發現深水埗係一個好特別嘅社區，有好多人居住、喺度成長，於是就決定做社區口述歷史」，至今已舉辦超過 100 場演出，包括學校及社區巡演，「啲人成日講獅子山精神，人好堅毅、好守望相助，我哋係用另一個形式都突顯鄰舍間嘅關係」。

「一般人會覺得其實自己係有故仔，但係咪咁吸引或者受人注意呢？佢哋認為唔係，但我哋想做到嘅係其實每一個人嘅故仔都可以好吸引」，李蔭國說，如《芳菲絮絮》中描述 3 位女士的一生，雖貌似平凡，但透過舞台演出可突顯女性角色在家庭關係中的重要性。多年來，他最喜愛的劇目是《公屋情》，亦令他對社工一職有更深感受，「以前返嚟就係返工地點咁，但睇完之後當我行入社區，個社區好似我都有份咁，突然覺得好立體，同每一戶都好有感情，原來個連繫嘅感覺好強」。

長者在戲劇班中以敘述（narrative）形式分享的歷史並不單為演出。鄰舍輔導會 2018 年曾出版書籍《手業年華》，由一眾長者工業時代打拼的經歷編纂而成。李指，香港工業歷史大多只記載工廠歷史，由家庭式輕工業角度切入的史料非常罕見，「原來口述歷史除咗好個人、好社區，對於香港歷史一啲 micro（細微）嘅文獻係有種補充嘅效果」。李希望，觀眾欣賞劇目之餘，亦可以欣賞社區中的長者，「我哋成日話老人家好有貢獻，我哋就係將呢樣樣突顯出嚟」，並將長者堅毅不屈的精神繼續傳承。